沈德纯在这个时候请方靖讲一下有关罗广文的事,当然是有深意的,此时的罗广文已经在四川任陆军第七编练司令部的司令和第108军的军长,正在四川华蓥山“围剿”游击队,他的手下有中共地下人员,但此人性格暴躁,甚至有些反复无常,对于他的策反争取工作,进展缓慢。沈德纯内心里希望方靖能在这方面做些有益的事,最低,要了解一下这个人,以及方靖和他的关系,找出下手的地儿。
方靖当然没有考虑这么多,他还以为,沈德纯他们是要听他讲故事,听热闹的呢。于是,就咳嗽了两声,说道:“罗广文这个人啊,不是黄埔学生,也不是保定、陆大毕业的,他是日本士官学校二十期炮兵科毕业的,这个毕业证,要是拿到汤恩伯系统中,那就值钱了。而在陈诚系统内,是少数,但也有一席之地。他是从日本回国后到黄埔军校广州分校任少校兵器教官的,没几天,就出任了第七期的炮兵队长。中原大战时,陈辞公便把他调到前线任第18军的炮兵营营长了,后来任第14师40旅的参谋主任,第14师扩编时,他就到了第98师任294旅588团的团长了。
这个人啊,怎么说呢?有人说他是治军严格的楷模,有人说他是滥杀部下的魔鬼,有人说他是目空一切的狂者,也有人说他是不听从上级的叛逆,他在第18军一直以强者姿态存在着的。我和他之间,保持着上下级关系,他对于我而言,还算尊重,我们真正的故事不是发生在战场上,而是发生在胜利之后。”
方靖说着这些,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星光,似乎又回到了江西兴国,当时,红军主力已经长征了,国民党的第五次“围剿”胜利了,对于苏区的重新统治也开始了。在这个时候,罗广文收编一个地方上的保长,这个人原来是为红军服务的,红军走后,就转身一变,又成了国民党的保长,为罗广文那个团在兴国下面的几个乡服务,当然是帮助他们抓捕留下来的红军伤员,游击队员和他们的家属,强化国民党的统治。
而这个时候,这个老保长却和罗广文手下的三个班长闹起了矛盾,其中一个把那老头给暴打了一顿,他就到罗广文那儿去哭诉。罗广文一听,大怒,便把那三个班长给抓了起来,扬言要枪毙他们。第588团的基层官兵一听,大惊失色,于是几十人找到了旅长方靖,为三个班长求情,说他们有错,但并无可杀之罪。
方靖心想,罗广文平素里飞扬跋扈惯了,如果断然说他错了,事情会更加糟糕的,于是心生一计,说明天到第588团给官兵讲话,并当众处理这三个犯事的班长。官兵和罗广文都同意了。
第二天的时候,方靖到了第588团,众人以为,旅长来了,最多打这三个班长几十军棍,再给那个保长当众道歉,给他点好处,也就算了。可没有想到的是,台上方靖正在训斥着三个班长的时候,罗广文竟然手执手枪,跑上台来,一枪一个,把三个班长给当众枪决了。
此事一出,众人面如土色,罗广文自己也吓得哭了起来。方靖倒好,晚上还请罗广文到他那儿吃起酒来,说:“看来,你这个团长是当不成了,还是回师部吧,夏师长那里躲些日子再说。我这里,会向辞公说,他们有可死之罪的。就这样,罗广文便到师部任参谋去了。
沈德纯问了一句:“如此草菅人命,你们也能护着,可见夏楚中和你,不是出于军纪,而是出于人情来维系你们部队的啊。难道陈诚也是这样护短的吗?”
方靖叹了口气,说道:“或许,这就是你们说的标准判断问题了。不仅是夏楚中和我,也包括好多国民党的将领,都是这样想的,把维系上下级之间的感情,建立在吃喝、护短之上,也是常事,我们当时认为,这是好的。所以,像吴继光那样的人,便在我们第98师混不下去,也是很正常的。执法如山者,混不下去。而像罗广文这样的草菅人命、暴虐如虎的将领,却在陈辞公眼里,成了红人。不久之后,他就相继出任了第98师的参谋长,第14师40旅旅长,第54军42旅旅长,第14师的副师长、代理师长,第18军18师师长,第18军副军长、军长,走上他人生的顶端。这中间,他枪杀过伤兵,用机枪扫射过撤退途中的士兵,人称他为‘罗霸王’,足见部下对他的愤恨。”
沈德纯笑了,说道:“听说他对你还是挺尊重的,常常称你为‘海公’,而自称为‘职’,虽说后来他当了第18军的军长,也是这样的。”
方靖摇了摇头,说道:“救他一命,感恩而已,内心里是如何想的,就不得而知了。更何况为了第12兵团司令官一事,他已经离开了辞公、而对我们这些人怀恨在心呢。我的话,他肯定是不会听的。”